“来,快尝尝,看看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味道。”
小院里,老御直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肉,轻轻放在碟中,目光殷切地望向对面的女子。
安安夹起,送入口中,慢慢咀嚼。
忽然,她闭上双眼。
良久,才缓缓睁开,声音带着笑:“一模一样……还是那么好吃。”
“好吃就好。”老御直笑了起来,又忙不迭地为她布菜:“喜欢就多吃些,这次回来,多住些日子吧?哥哥特意调出了大半个月的年假,够陪你一阵了。”
“你想待在总阁也好,去预阁走走也罢,或者……回桂岭看看也行。”他说着,语气温厚:“现在的桂岭,跟从前完全不同,早年那是穷山僻壤,这些年搞自然保护区开发,弄得风生水起,你从前那家客栈,听说也重建了,只是战火里毁得彻底,要复原成原样,怕是难了。”
“还有啊……”
若是叫旁人看见一向威严持重宛若定海神针般的老御直,竟也有这般絮叨柔软的一面,定要大吃一惊。
可安安却丝毫不觉意外。
她的兄长,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。
只是千年时光太沉、太寂,将他身上许多温热都磨得平淡了。
可她是被他认认真真放在心上的义妹,若有一天,他在她面前也只剩下如外人所见那般庄重疏离……
她简直不敢想。
“哥哥。”安安沉吟许久,还是轻轻出声。
老御直布菜的手微微一顿,没有抬头,只温声应道:“嗯?”
“我想……回吾威看看。”
空气静了片刻。
他只怔了一瞬,随即又神色如常地将一筷嫩笋夹进她碗里,声音低沉:“先吃饭,菜要凉了。”
安安便不再多说,低头默默用餐。
饭后收拾停当,老御直沏了一壶新茶,雾气袅袅中,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。“吾威城…早就不在了。”
他声音平静:“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。”
安安沉默了一下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:“我只是想去找找…看还能不能找到一点当年的痕迹。”
老御直闻言忽然笑了。
他斟满一杯茶,推到安安面前:“跟哥哥还耍什么心眼?”
又摇摇头,语气里没有责怪,只有了然:“直接说就好,就算你是为了要事专门回来找哥哥,也是好的。”
安安指尖一颤,眼底浮起羞愧:“我不是不愿回来,只是当年答应哥哥的事,我没有做到。”
说着,声音渐低:“我…无颜面对。”
话未说完,一只宽厚温暖的手已经轻轻落在她发顶,揉了揉。
安安猛地一怔。
已经好几百年,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了。
她抬眸,撞进老御直含笑的目光里:“没关系。”
“你已经尽力了,当年我镇守昆仑数百年,万事全靠你一人独撑,你天生不喜这些,却又不得不为之,不应有愧。”
“天道有恒,该亡的谁保不住,虽然被捡了桃子,可又能怪谁。”
“可望不可望,定国未定国,成功未成功。”
老御直感叹了句:“国朝养士百载,仗义死节者少,屈膝事仇者多。”
“亡国边缘不是互相攻讦,便是争斗内耗,偌大神州最后能依靠的竟然是一个流寇,一个海盗,亡了不冤。”
“而等我从昆仑墟回来后,神州新朝初建,百废待兴,诸事繁杂,我不能远离,让你一人流落在外…说到底,是哥哥亏欠你。”
他收回手,笑容宽厚:“所以,我们扯平了。”
安安喉间微哽,一时无言。
老御直笑了笑,语气转而温和:“这次回来…我猜,是为了某位故人吧?”
安安怔住,随即缓缓点头。
她起身,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:“求兄长……给一个宽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