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1月29日-2月4日
镇上不时传来鞭炮声,秦源知道,那出自杨羽钟的葬礼。他听主管说,厂里很多员工都给杨羽庆的弟弟送了花圈和挽联,有的人今天还会去参加葬礼。
秦源没说什么。
他记得最初镇上的人加入凌达时,他没少听到他们对杨羽庆那家小化工厂的抱怨:上班时间长、逢年过节没福利、工作环境也很恶劣,夏天车间连台风扇都不舍得配一台,不少人甚至都在车间中暑了。他们说那几年可真是受够了,大有和杨羽庆老死不相往来之势。而如今,杨羽庆的弟弟一死,他们又第一时间送去慰问。
主管看出他有些不舒服,解释说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,人情往来在所难免,他不再多说什么。何况厂子现在被封,员工干不了活,他更无权干涉他们去做什么。
连续几天,杨羽庆都没有找过麻烦。看来林纲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。他希望今天的葬礼快些过去,希望这一切能尽早恢复如初。
真的能恢复如初吗?他在心中自问。自生日宴后,他连续几天都吃住在工厂,已经数天没见过余岚了,也没给余岚打过电话。他不想回去。尽管余岚否认他和杨羽钟之间的感情,可那些物证是显而易见的。
他只恨杨羽钟死得太早,没能从他的口中问出实情,以反击余岚的谎言。
她背叛了他。他也不再相信她还有被纠正的可能。既然这样,为何还要这样僵持下去?“或许我也早就放弃了。”他想道,“我之所以还愿意这样继续留住她,可能也只是想折磨她,让她认识到,我没这么好欺负。我不会让她那么肆无忌惮地通过写小说伤害我,伤害这个家。”而现在,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化工厂要在年底时间完成向总部许诺的营收目标。
这是事业上的关键上升期。他不能再把过多的心思分散在余岚——一个背叛者——身上了。上级没有因为被关停厂房而对他做出实际性的惩罚,但如果再出一桩类似的事件,他在集团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。
此时,手下敲门走进来,告诉他,已经和悬空寺的主持约好了时间,下午四点钟到那里就行。
悬空寺是位于清远镇约二十公里处的一座寺庙。三年前来这里时,他和余岚曾经路过那座寺庙。余岚想下去看看,但彼时公事在身,他推说下次有机会再去。没想到,这个“下次”一等就是三年,且是他孤身前往。
三年间,其实他从未想到过这座寺庙。他根本不相信有什么神灵的力量,他一直是“进化论”的信徒,是“适者生存”的热烈拥护者。而眼下面对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,让他开始反思:杨羽钟的死,本可能会让他引火烧身。但许是上天的眷顾,命运让他平安无事。他相信杨羽钟死后这段时间,杨羽庆也会有所收敛。虽然没能达成自己原初的目的,但这样也已经足够了。
在办公室的黑皮沙发上睡了一个午觉后,他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,一个人开车前往悬空寺,到达湖岸,停在杂草一片的停车场,上渡船,进寺院。寺院主持说不上热情,也并不冷淡,让弟子给秦源斟茶。秦源向住持说明来意:想从寺庙中求取一个保平安的符。住持是新上任的,问他是不是寺庙的常客。他答不是,沉默片刻,又说以后会定期来寺里,捐些香火钱。交谈了一番后,住持带他去主殿,求了一个保平安的符。
秦源拿到那个符后,一时间不禁感到好笑:开车二十多公里来,竟然只是为了来拿这样一个护身符,只是因为这护身符能保人平安?
他捐了些香火钱,谢过住持,道别后搭乘一条船回岸上。船上除了他,还有三个当地的镇上人,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像是三兄弟。几人对有他这个外人在场,丝毫不避讳什么。
坐在船首的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人看着手中的符,问另外两个符真的管用吗,能管多久,这次他可不希望孩子出生时再死人了。另外一个拍了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,不会再发生了。第三个人蔫头耷脑,叹了口气。
秦源突然生出兴趣,问他们怎么回事,手持符的人无精打采,不想搭话,倒是安慰前者的第二个人开启了话匣子,说他大哥的两个儿媳生孩子的时候,家中的老辈就会死去一口,家中的老母亲、大哥媳妇在那两次都死掉了,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。现在第三个儿子的媳妇也怀孕了,他有点害怕了,所以两个弟弟才陪着他来这里求个符。安慰者感叹道,命这个东西有时候他真邪门,不信都不行。秦源安慰那个手持符的老者,说自己今年也流年不利,所以才来悬空寺求一个保平安的护身符。
船到了岸边,秦源去停车场开车,三兄弟朝另一个方向走。秦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突然顿住脚步,要做点什么的强烈冲动让他不想朝前走。他跑上前,叫三个老人等一等。秦源掏出皮夹子,将皮夹内的一千多块钱都交到了求符的人手中,“拿这些钱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,也许比求符更重要。”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说声谢谢,秦源就离开了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^.^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回到厂里,天色已经隐隐黑了下来。没人上班,厂房被笼罩在一片完全的黑暗里。他驱车经过门口时,保安亭里的保安见到他,站起来打了个招呼。
夜色越发浓郁。他回到办公室,人躺倒在沙发上。他摸了摸衣兜,发现白天求到的那个平安符不在兜里,或许落在了车上。他没什么工作的兴致。他本希望悬空寺一行,能够让他对那些超自然的事物虔诚起来。可如今只是让他越发意识到,他对这些超自然的力量内心多么排斥,事在人为、适者生存才是最符合他的观念。
他看了一会儿厂里上一年的财务报表,感到累了,便和衣倒在沙发上,给余岚发了短信,说他同意离婚,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,之后她何去何从他不会再过问。余岚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同意离婚了,只是冰冷地回了一句明天民政局见。这样倒也好,他在内心安慰自己,省得双方离婚时有太多不必要的牵绊。
不知不觉间,他睡着了……梦里,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,不,他很快意识到,并不是梦里,他睁开眼睛,声音就来自现实。他睁开眼,面前浮现出保安的轮廓。“秦总,快醒醒,杨羽庆跑到车间里,在破坏厂里的设备。我拦不住他。”听到这话,他很快清醒过来。他急忙拨打老姜的手机,却一直无人接听。他问杨羽庆带了人没有?保安说只有他自己。突然,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自后院的车间区传来。
他抄起堆放在办公室墙角处的一根铁管防身,对保安说快去车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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