赶走了骊青,书房内重归寂静。
骊灰独自坐在书案后,并未立刻处理堆积的公务,只是向后靠着椅背,闭上眸子。
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。
一连串的事故终于耗尽了她的精神。
夜渐深了。
后半夜,骊灰在书房睡了,她发起低烧,意识有些昏沉。
被深埋的记忆不受控制的翻涌上来,将她拖回了遥远的童年。
那时候,她的名字还太轻贱。
是一个灰团儿。
不止是兄弟姐妹这么叫她,连府里的佣人们也是这般称呼她。
无关紧要。
梦中的上将军府邸巍峨森严。
朱门高墙隔绝了市井的纷扰,也隔绝了寻常人家的温情。
深秋时节,府邸深处偏院,一个女子正在分娩。
分娩的过程很顺利,但周遭却有些冷清。
除了稳婆和一个粗使婢女,再无人守望。
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偏院寂静时,那名年轻的女人已昏昏睡去。
婴儿被洗净,用柔软的素布包裹好。
按照规矩,她需要立即被抱去给当家主母过目,并讨要一个名字。
这象征着她能在这庞大家族中拥有立锥之地。
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婴,穿过重重回廊庭院,走向主母居住的正院。
深秋的风带着寒意,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。
正院花厅里,主母周氏正端坐在上首,慢条斯理的品着香茗。
厅内温暖如春,熏香袅袅。
下首坐着几位衣着光鲜、神情讨好的姨娘。
嬷嬷抱着婴儿在门外恭候良久,才被允许进去。
她垂着头跪下,将襁褓托起,恭敬的恳请:
“禀主母,西园的浇花姑娘今早辰时诞下一位小姐,特来请主母赐名。”
厅内一时安静下来。
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嬷嬷和她怀中那小小的一团上。
她们的目光中带着审视、漠然,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?
浇花姑娘?
老爷还是真的不挑食。
主母周氏放下茶盏,目光扫过襁褓,既无喜色,也无厌烦。
她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什罢了。
她略略沉吟,似乎在思考,又似乎只是走个过场。
就在这时,厅堂高耸的房梁之上,因年深日久积累出的灰尘,被不知何处钻进来的风轻轻一搅……
一小团灰扑扑的絮状物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。
它晃晃悠悠,不偏不倚,正落在嬷嬷怀中那名婴儿皱巴巴的脸颊上。
婴儿小嘴瘪了瘪,却没有哭出来。
这微小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主母周氏看着那团灰尘,眉头蹙了一下,随即又舒展开,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觉得省事的笑意。
她轻哼一声,带着高高在上的随意,“倒是应景的,刚巧落灰,就叫她‘灰团儿’吧,行了,抱下去吧,好生养着便是,如果能讨老爷高兴,自然有赏。”